东八里洼

四月是过不完的。总在反反复复的重复着。

每当我在四月的最后一天睡去,然后我就会在四月的第一天醒来。

这本来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这个事情,竟然被我发现了。

我发现我永远都到不了五月一号。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我一定要找到原因。可是,我转念一想,四月也没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去到五月呢?我找不到我非要去到五月的原因,就像我找不到为什么四月总是过不完的原因一样。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道理的。在以前四月过完就能去到五月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四月过完就能去到五月。为什么在四月过完又回到了四月的现在,我就要想这样是不对的。庄子说,安时处顺,则哀乐不能侵矣。这或许是个梦,那总有梦醒的时候。人在梦里的时候是永远也想不清楚,人为什么会是在梦里的。人梦醒之后,从来没有想过梦醒之后是对还是错,为什么在梦中就要想这些事情。

四月一号的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并没有任何的异常,我似乎不记得之前的那一个四月发生了什么,我甚至说不清楚我是不是记错了,或许昨天应该是三月的最后一天。但是这个事情是没有办法去验证的。因为当你去看日历的时候,昨天永远是三月的三十一号。没有日历会把四月一号写在四月三十号后面。核实昨天是三月三十一号还是四月三十号的唯一办法似乎就是问问身边的人。但是身边的人和日历一样,永远会告诉你,四月一号的前一天是三月三十一号。那我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是从四月三十号来到的四月一号呢?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念头。我多么希望能找到一个证据能证明昨天其实是四月三十号。但是这是多么徒劳的事情啊。我做这样的事情会被其他人当成神经病。但是我知道我不是神经病,而那些告诉我昨天是三月三十一号的人全部都是很可疑的。我多希望他们是在骗我,我希望他们跟我一样清醒的知道昨天是四月三十号,只不过是因为某些原因而善意地欺骗了我。不然,不然那就是令人感到深深地恐惧的事情了。要么是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了四月中,要么是其他人因为某些原因而沉睡着,无法醒来。这是最令人恐怖的事情,就是你和所有的人都不同。我希望他们对我会有所情绪,但他们只是冷漠的无视着我。好像我所说的,我所找的,我所寻的,我所做的,都不重要。只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傻瓜,在做着一些疯疯癫癫的事情。

可是用心的想一想,到底为什么我会觉得四月之后,还是四月呢。是因为我想不起四月之前的三月吗,还是因为我记不起五月到底有没有出现过。或许是因为,我感觉到的每一个月都是重复的。重复意味着,没有新的事情发生。我可以闭着眼睛,一边睡觉一边就把每天要做的事情做完。记忆像是冻结在果冻中的鱼,努力的扭动着身体,却感受不到身体的前进。你想不起你从哪里过来,你也记不起你要去往哪里。你只是在重复的活着。你在每一个月每一个月的循环中,每一天每一天的重复中,抽象不出任何新鲜的事情,得不到任何令人深刻的刺激。日子过的像一个无限循环的小数,机械与单调。或许你经过了所有的五月到三月,但是你只在四月醒来。那也只是在一霎那间,然后你又浑浑噩噩的沉睡过去。

你想找到一条绳子,爬出这深渊。但是你总会很快就睡过去。于是你在你醒来的那一霎那,觉得奇怪,却又不知所然。

我忽然想,庄子说那句话的时候,是不是也是睡在了深渊里的绳子边。事实上,庄子说的很对,你越活下去,你就越觉得,哀乐不侵其实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那些你所努力的,你所想要的,你所追寻的,无非也就是由哀到乐的外化罢了。或许你并未试图取悦自己。但你做的一切,都是在取悦自己。你沉浸在这愉悦的淫潮中,不愿自拔。于是你就放弃了你由乐到哀的自由。但是哀呢,亦是在欢愉浪潮起伏之中的必然。你放弃了你主动的自由,你只好一次次被动的跌落。于是这加深了你对欢愉的向往。与对哀痛的恐惧。

既然如此,既然无法逃避,何不坦然去面对呢。你逃也逃不掉的沉浮,你追也追不上的悲喜。或是顺绳而上的艰辛,或是躺在渊底的麻木。

或许有一天,在四月的最后一天,你不再担心明早醒来还是四月。你才会真的出来,进入五月。只是那时,你已不在执着。不在纠结四月的梦魇。

四月是过不完的。总在反反复复的重复着。

因为每一个月都是过不完的,都在反反复复的重复着。

7月20日 于滢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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