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时间
刚来深圳的时候,我在每周四的时候,会去购物公园的矢量咖啡写东西。
那时候,有个公众号约稿,我写了东西有地方发,他们也源源不断地有新的稿件。
属于双向满足。
那是16年到17年的那一段时间,是我身体最拉稀的时间。
我瘫坐在矢量咖啡的小沙发里,浑身不自在。
但还是坚持写下去,我必须要在周四写出一篇文章来。
因为当天写不出来的东西,以后就续不出来了。
还好,我那个时候有很多话要说。
一个人总是可以同时获在很多世界里面。
你在这个世界里沉默寡言,
却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不停止地诉说。
矢量咖啡那个时候我是每次都点同样的一杯文山包种。
一直点到后来矢量咖啡没有这个茶了。
然后我就浑身不自在。
我不知道还可以点什么。
我非常不理解为什么饮品这种东西竟然会被换掉。
我只喝文山包种。
有一天喝不到文山包种,我会觉得那个地方非常陌生。
会让人有些不安。
我需要稳定的东西。
同样的一杯文山包种。
同样的角落的那个位置。
同样的时间坐下来。
同样的时间离开。
这种熟悉的,稳定的,不变的气氛,让我感觉好像人生的节奏,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然而那段时间,我竟然是一直没有租房子的。
我是一直住在布吉百合酒店附近的一家青旅里。
青旅是什么地方。
青旅是每天都会看见不同的人住进来,
然后看见不同的人离开。
我在那里住了半年。
每过一段时间,我都会遇到新的旅客。
半夜一起下去吃河粉。
阳台一起抽烟这样子。
然后过一段时间就会换掉一波人。
我记得在快要年底的时候,住进来一波要去参加音乐节的人。
然后我就跟着一起去一个什么音乐节。
我的气质跟那个音乐节完全不搭。
我感觉自己浑身紧张兮兮,像一块绷得紧紧的木头。
没有办法像他们那样松弛,沉浸。
可能是因为贫穷吧。
我从来了深圳之后就一直贫穷。
这句话会给人一种错觉就是好像我来深圳之前是不贫穷一样。
事实上,我来深圳之前也很贫穷。
但是还没有贫穷到像在深圳这么贫穷的地步。
我之前习惯了自己没那么贫穷,
所以面对突如其来的贫穷,
我还没想要用什么姿势去承接。
所以我往往要做出一副姿态,假装自己还没那么贫穷。
我的一生只做了两件非常悲催的事情。
一件是在我还小的时候,我会假装自己的学习成绩没那么差。
而另一件就是在我已经不小了的时候,我在一直假装自己没有那么地贫穷。
贫穷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地可耻。
可耻的是我觉得它是可耻的。
我有时候我很羡慕那些可以一心一意想要赚钱的人。
我觉得我可以谈天地间的任何话题,但是谈到赚钱我就觉得索然无味。
大概人总是会自觉避开去谈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吧。
但我真正虚伪的地方并不在于此。
我真正虚伪的地方在于,当我遇到一个说自己一谈到赚钱就觉得索然无味的人的时候,
我会觉得他幼稚。
我又想靠近他想和他多谈两句,
我又出于经验,出于被社会毒打出来的斯德哥尔摩蛇精病,我觉得这个人是靠不住的。
所以那些一心一意想要赚钱的人是很好的,
因为赚钱就是政治正确,说出来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会像我这样,猥猥琐琐地说违心话。
事情是这样的,当我呆在深圳的时候,
如果我说我并不那么想赚钱,
我自己会觉得自己是蛇精病。
因为如果我不是很想要赚钱,
那么为什么我要呆在深圳呢,
难道是因为爱情吗?
我畏畏缩缩地在深圳呆了这么多年之后,
发现其实和我日天日地地呆着也没什么区别。
并没有什么人会在意我是在畏畏缩缩还是在日天日地。
而这一切的起源是源自于很多年前的一场骑行。
在那场骑行接近尾声的阶段。
我觉得骑行也是一件百无聊赖的事情。
看起来很爽很拉风。
事实上是很无聊的。
真正很爽很拉风的事情是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于是我决定下一个阶段,我要沉稳下来,去把生活过好。
事实上,我的生活确实过得还算好。
为了生活,我砍掉了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回想我在六七年前的那个下午,当我终于骑上了某个垭口,
我站在哑口上眺望青藏高原连绵起伏的山脉,
我觉得骑行真的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我觉得真正有挑战的事情应当是回到生活中
重新面对生活中的挑战
去把生活过好。
我似乎甚至有些后悔,
不该那么草率地从生活中逃离
我认识我骑行中的每一个人
我知道那些人是在逃离
那些人是在试新
我站在垭口的高台上,
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
逃离是没有出路的,
人生唯一的出路就是转过身去面对人生中的困难。
你能解决多少困难,
就能真正地往前走多远。
你逃离困难的所有旅途,
都是在重复西西弗推石
然而现在六七年过去了,
我还在自己的注视下艰难前行。
虽然有点萎缩,也有些猥琐。
我本来想要日天日地的。
可惜天地未能如我所愿。
只好继续努力。
希望以后总有一天,
当我决定去日的时候,还是可以日的动的。
只有这样想的时候,
我才会有些释然
不要和我谈钱,我是个日天日地的人呢。